第94节

&esp;&esp;裴莺捏了捏手指，忽然发觉自己和他绕圈子并没有用。

&esp;&esp;他肯定是听到某些风声才来到，若她一味和他周旋，说不准反而会愈发激怒他。

&esp;&esp;还不如实话实说。

&esp;&esp;许多思绪只是瞬间便有了决定，裴莺隔着氤氲的雾气看他，有了这点朦胧的水雾相隔，他没之前那般唬人。

&esp;&esp;裴莺如实道：“将军，我也不瞒您了，其实是我大兄知晓我夫君罹难，我如今成了寡妇，他心疼我无依无靠，因此才起了当媒人的心思，为我引荐了程郎君。”

&esp;&esp;霍霆山目光暗沉。

&esp;&esp;那么一会儿时间，她连人家姓什么都知晓了。不过还行，她今日倒也诚实，没再扯些有的没的，拿谎话诓骗他。

&esp;&esp;“夫人自己何意？”霍霆山沉声问。

&esp;&esp;裴莺认真道：“我自是无意的，如今这般生活不错，我无意打破现状。只是大兄古道心肠，我与他又数年未见，实在想家人想的紧，他为我担心如此，我不好直接拒了，就想着后面见到人后再说清楚。”

&esp;&esp;“不忍拒绝，因此便见那个粉郎白面？”霍霆山眉目间黑压压透着阴鸷。

&esp;&esp;她不忍拒她大兄，倒是好意思对他推三阻四。他这两日找她用膳，她一天能变出八百个借口来推辞，还个个不同样。

&esp;&esp;裴莺抿着唇不说话，实在是他那话令她不知该如何接。她人都在这儿了，隔壁的程郎君也在，那肯定见到了。

&esp;&esp;这人果真多长了张嘴，要不就说些难听的，要不就说废话。

&esp;&esp;“在偷偷骂我？”他忽然道。

&esp;&esp;裴莺被他吓了一跳，忙说没有。

&esp;&esp;隔着中间氤氲而起的水雾，他的面容不甚清晰，唯独那双眼睛犹如鹰隼般锐利，仿佛能看破一切伪装。

&esp;&esp;裴莺低下头，避开他的目光。

&esp;&esp;霍霆山早知她有点小脾气，也懒得和她计较，直入重点，“夫人说清楚否？”

&esp;&esp;裴莺反应了半晌，才明白他这“说清楚否”，是在问她是否已正式拒绝程郎君。

&esp;&esp;他的目光穿透水雾，直白地落在她身上，有些锐利，像要将她剖开来看个彻底。

&esp;&esp;见裴莺不答，霍霆山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几上重重地敲了两下：“夫人。”

&esp;&esp;“我本来要和他说的，但是您恰好来了，于是就耽误了一下。”裴莺轻声细语。

&esp;&esp;霍霆山气笑了：“所以怪我来得早？”

&esp;&esp;裴莺：“……不是那意思。”

&esp;&esp;“那夫人是何意？”霍霆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在案上轻点着。

&esp;&esp;裴莺拧起细眉，之前被她按下去的小火团又冒起了点火星子。

&esp;&esp;泥人都有三分火，她都和他解释了，他居然还在阴阳怪气，当即裴莺也不高兴了：“将军，您不必如此。我有守约的自觉，在你我之约的持续期间，我不会和旁的郎君有牵扯。”

&esp;&esp;这个时代的男人、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，在世人眼里就是高人一等。

&esp;&esp;他们出身优渥，被高高捧起，拥有更多的银钱、宅舍、奴仆，以及宠姬。权贵将那些视为自己的领地，占有后派奴仆守着，就和狗儿似的，后腿一抬用尿圈住。一旦发现有旁的人来抢，就会勃然大怒。

&esp;&esp;裴莺觉得霍霆山今日会来茶舍踹门，纯粹是男性那点劣根性在作祟，是“领地”被他人冒犯而不悦。

&esp;&esp;并不知晓裴莺心中所想，霍霆山听了她这番话眉目舒展，心里舒坦了。

&esp;&esp;不错，她挺有自觉。

&esp;&esp;罢了，这点事和她计较什么，是她那个没眼力的兄长硬要旁人贴上来，她无意就行。

&esp;&esp;下一刻，霍霆山听裴莺后面还有一句：“且如今这世道，我以后也不打算再嫁。”

&esp;&esp;刚刚展了眉的男人一顿，片刻后说，“本朝不兴学前朝立贞节牌坊，妇人二嫁的比比皆是，若是遇到能力出众又兼适合的郎君，夫人再嫁也无妨。”

&esp;&esp;裴莺只是道：“往后再看。”

&esp;&esp;霍霆山听出她话里的敷衍，眉心动了动，又恢复了方才的面无表情。

&esp;&esp;

&esp;&esp;隔壁包厢。

&esp;&esp;裴回舟几乎是张目结舌的看着方才那一幕，直到裴莺将霍霆山带走，他才回过神来。

&esp;&esp;当下裴回舟想起身去追，却被孟灵儿拉住了：“大舅舅，您莫要过去。”

&esp;&esp;裴回舟着急道：“为何不去？你娘和那个蛮子都到隔壁去了，这孤男寡女，独处一室，不妥不妥。”

&esp;&esp;在霍霆山踹门而入，还将门踹坏后，他在裴回舟这里已是蛮子之列。

&esp;&esp;世人皆道幽州易出蛮子，裴回舟觉得这话是诚不欺他也。

&esp;&esp;沙英站在门口，将那句“蛮子”听得清清楚楚，他低头墙壁，双目逐渐无神。

&esp;&esp;说这话的是裴夫人之兄，应该不打紧吧，就算打紧，裴夫人大概也有办法让大将军消气。

&esp;&esp;罢了，他就当没听到吧。

&esp;&esp;“大舅舅，不会有事的。”孟灵儿抓住裴回舟的袖子不放：“我娘……我娘平日时常和他一同用膳，有时也仅二人。”

&esp;&esp;裴回舟大惊失色：“平日时常如此？怎的幽州军的军纪如此松散，武将可随意携女郎随军，还与之单独同食。这般全然不顾其他同僚之事，霍幽州他不管吗？”

&esp;&esp;裴回舟虽然没参过军，却见过不少解甲归田的老兵。

&esp;&esp;从他们那里不难知晓军中纪律异常严明，军规铁律，军令如山。

&esp;&esp;军中餐食分配是有定额的，高阶将领比大头兵好许多，然而据他所知，也未优越到能和女郎单独开小灶的地步。

&esp;&esp;孟灵儿听大舅舅第二回提起“霍幽州”，语气还愤愤不平，似乎恨不得替之管一管底下那名“肆意妄为之徒”，不由脸颊发烫。

&esp;&esp;他们这包厢的门没了一边，门口就站着沙屯长和旁的幽州兵，他们肯定听见了。

&esp;&esp;“大舅舅，您别说了。”孟灵儿低声劝。

&esp;&esp;裴回舟皱眉，心想这外甥女怎的胳膊往外拐，她娘都被欺负了去，竟还不让他为之出头。

&esp;&esp;按他说，那等粗鲁无礼的幽州蛮子就该找人治一治